“古者无子置妾,定以年齿,盖甚不得已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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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走了年老好色、贪占便宜、少儿不宜者,剩下几个本族的堂表兄弟。名正言顺的嫂子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,没了狐朋狗友们的依仗,他们闹起洞房来倒显得束手束脚、颇为局促。
三郎六分醉四分醒,与你酒过三巡,在众兄弟的哄闹中扯开你的袖袍,露出玉璧上的一点朱砂,侃侃而谈:“《淮南·万毕术》有言:‘守宫饰女臂,有文章。取守宫新舍阴阳者各一,藏之瓮中,阴干百日,以饰女臂,则生文章,与男子合阴阳,辄灭去’。《博物志》记载:用朱砂喂养壁虎,其全身变赤。吃满七斤后,将其剁烂,千捣万杵,取其液点染处女肢体,颜色不褪。赴巫山云雨,其色方退。”
“明李时珍的《本草纲目》也说:‘守宫喜缘篱壁间,以朱饲之,满三斤,杀干末以涂女人身,有交接事,便脱;不尔,如赤志,故名守宫。’”。你和子弟们正听得入神,话头一断,三郎竟咋咋呼呼开始撵客。趁他送人,蓉儿端进一碗甜汤,不冷不热,你鲸吞牛饮后顿觉眼明心亮、通体舒畅。
“其实这守宫砂并不时常奏效”,男人示意你再来一碗,你边吃他边让丫头们收拾床铺,接着坐回桌边道:“同铁匠铸犁、油郎量油一样,点砂本事也因人而异。有些人没有守宫砂同样是处子之身,这有个更灵的勘验法子,你想不想知道?”
慢慢看惯了三郎的五大三粗,你不似之前畏惧,见他一问,便主动凑近耳朵想细听。还未反应,不成想被人拦腰抱起,男人一边吹灭灯烛一边屏退左右,声音幽幽地低语:“这秘术非黑咕隆咚不得见……”
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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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仪礼·士昏礼》:“夙兴,妇沐浴,纚笄、宵衣以俟见。质明,赞见妇于舅姑。席于阼,舅即席。席于房外,南面,姑即席……”回想起次日你为高堂奉茶,因太过紧张而打翻了茶杯,被姑嫂笑话好久,历历在目貌似就在昨日。
光阴似箭,白驹过隙,不经意间你嫁于三郎已堪堪三载,未得一子,不明原因。虽大夫嘱咐欲生养先固其根本,循序渐进,来日方长,过犹不及,午膳时婆婆三缄其口,终于还正色知会你:男人该纳妾了。
“王嘉胜‘淑配金氏,艰于嗣息,乃密言于翁曰:‘妾闻不孝有三,无后马大,宜更侧室。’翁曰:‘是有命焉,不可幸而致也。’竟不令翁知而行焉。一日黄氏,无出,再曰杨氏,生二男,长茂辉,次茂芳,二女,长适托塘孝廉张英凤,幼适义邑华廷奇。”(王钦昊等:《吴宁上潢王氏宗谱》)
老人叹气,她眼中有愧,但人丁兴旺是家族大事,她责无旁贷:“《明会典》要求将军三十无子具二人,三十五无子具三人;中尉三十五子娶一妾,三十五无子具二人;庶人四十以上无子者许娶一妾。又律例四云:‘民年四十以,上无子者,方听娶妾,违者笞(鞭打)四十’。三郎现虽年轻力壮,但蹑足行伍,常年征戍,年底就到而立之年,不留个一儿半女,战场上刀剑无眼,一不小心就将军百战死。选妾我们不干涉,外娶或家选你自己决定。”
“古者无子置妾,定以年齿,盖甚不得已也”。为女者,或为妻,或为妾,或为婢为奴,或为娼为妓,或出嫁为尼。若不想一辈子青灯伴古佛,贫贱人家的女儿大多在经济压力下不得不成为男人的侍妾。有些为解决生计问题,被迫卖身,以肉抵债;有些因出生卑微,地位低下,被视作货物随意典当、赠与。
宋朝洪皓的《松漠纪闻》录:回鹘自唐末浸微,“其居秦川时,女未嫁者先与汉人通,有生数子年近三十始能配其种类。媒妁来议者,父母则曰,吾女尝与某人某人昵,以多为胜,风俗皆然”。至元朝,孔齐《至正直记·浙西风俗》记:“浙西风俗之薄者,莫甚于以女质于人,年满归,又质而之他,或至再三,然后嫁。其俗之弊,以为不若是,则众诮之曰:‘无人要者’。盖多质则得物多也。苏、杭尤盛。”
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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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,你自我安慰着。
外入不妥,“河北鄙于侧出,不预人流,是以必须重娶,至于三四,母年有少于子者。后母之弟与前妇之兄,衣服饮食爰及婚宦,至于士庶贵贱之隔,俗以为常。身没之后,辞讼盈公门,谤辱彰道路。子诬母为妾,弟黜兄为傭,播扬先人之辞迹,暴露祖考之长短,以求直己者,往往有之。”(颜之推《颜氏家训》)。两害相权取其轻,好歹家养的蓉儿、秋葵是知根知底的。
《礼记·内则》:“天子有妻、有妾。聘则为妻,奔(私奔)则为妾。”司马光《家范》:“虽婢妾,衣服饮食必后长者。妾事女君(妾侍对丈夫正妻的尊称),犹臣事君也。尊卑殊绝,礼节宜明。”
妾室地位低下,虽不再从事体力劳动,但人各有志:蓉儿天真烂漫,曾央你在破瓜之年将她许给城东一邹姓佃户。收租时她指你见过,小伙子狮鼻阔口,一脸黝黑,常年耕作锻就他一副钢筋铁骨,一看就是个吃苦耐劳人;而秋葵同三郎青梅竹马,了解夫君的好恶嗔怒,不仅年轻貌美,风韵天成,早年间曾是三郎的通房,现补办一个“收房”手续,让他们再续前缘吧。
妾一立,谣传四起。奴仆间口耳相传,大小故事版本不一,闲事你且听说倒也甚觉有趣。
如宋初《太平广记》载:“蜀有功臣,忘其姓名,其妻妒忌。家蓄妓乐甚多,居常即隔绝之,或宴饮即使隔帘幕奏偿,某未尝见也。其妻左右常令老丑者侍之;某尝独处,更无侍者,而居第器服甚盛。后,妻病甚,语其夫曰:‘我死,若近婢妾,当立取之。’及属圹,某乃召诸姬,日夜酣饮乌乐,有掌衣婢尤属意,即幸之。方寝息,忽有声如霹雳,帷帐皆裂,某因惊吓成疾而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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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清代褚人获的《坚瓠集》:“一富宦无子,妻极悍,笞死婢妾数人。一邻家女白父愿嫁此宦,父因达宦妾之,至第三日,妾方梳洗,妻言起迟,上梯口喃喃骂。妾觑其将至,用脚一踢,倒撞梯下,随下楼坐其身上,捶挞詈骂,且言:我年少女子,岂嫁此老人,只是一大宦家因你绝后。我今挞死你,替你偿命,着他另娶。言毕又挞。妇求饶命,且发誓任其再娶。宦亦恳求放起。后女生二男。”
清者虽自清,流言终成虎。不知老人家从哪儿听到蜚语蜚言,支使二嫂同你探讨妻妾相处之道。讷口少言的嫂嫂哪里会劝人,东拉西扯一番扔下一本手抄便逃也似地躲开。
唉,难怪二哥小妾近来气焰日益嚣张,外室果然挠人,家花哪有野花香。